每年的10月至11月是巴勒斯坦地区橄榄收获的季节。随着天上云朵越聚越多，地中海东岸的巴勒斯坦迎来旱季和雨季交替的季节，成千上万名农民赶在第一滴雨水降临之前收获他们的橄榄，或腌制、或榨油、或售卖。

橄榄种植与加工是巴勒斯坦农业的基石，这里约一半的农业用地用于种植橄榄。这种被以色列人称作“圣果”的水果对巴勒斯坦人来说，远非一种食品那么简单。它饱含着传承千百年的情感、文化、甚至信仰，让巴勒斯坦人和他们生活的土地紧紧相连。

与橄榄树结缘的巴勒斯坦人

年近九旬的巴勒斯坦老人曼苏尔住在耶路撒冷西北方不远的小村庄比都村。少年时的曼苏尔身强力壮，最爱在自家的田地里摆弄橄榄树。如今，耄耋之年的曼苏尔丝毫没有减少对橄榄树的热爱。和传统的巴勒斯坦大家庭一样，曼苏尔养育了11个子女。每到橄榄收获的季节，曼苏尔都会带领子孙全家来到橄榄园，亲手采摘橄榄。

收获的喜悦若能与家人分享，便显得更加可贵，采摘橄榄对曼苏尔一家仿佛过节一般。在长辈的催促下，孙子孙女们换上陈旧的牛仔裤和肥大的上衣，从阁楼中取出上一季摘橄榄后丢在一旁的旧式草帽，带上水壶、茶叶、酸奶，浩浩荡荡向橄榄园奔去。

男人们身手矫健地爬树晃动橄榄树枝干，女人和老人将毯子在地上铺开，捡拾纷纷掉落的橄榄果。孩子们一边干活一边玩耍，一家人其乐融融。

对于年轻人来说，摘橄榄不过是20多天的辛苦劳作，可曼苏尔却把这看做自己全部的生命。从种树、看护，到采摘、榨油，曼苏尔都亲力亲为。每当金黄清澈的新鲜橄榄油压榨而成，曼苏尔都会给每个儿孙家送上两桶，然后再将其余的拿到市场上售卖。

这听上去或许算不上现代意义上的“职业”，可橄榄树种植却是包括曼苏尔在内约8万巴勒斯坦家庭的主要收入来源。根据联合国2012年的报告，巴勒斯坦约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带约48％的农业用地用于种植橄榄。

不仅农民们以此为生，橄榄加工、橄榄油压榨、橄榄木雕等行业同样依赖于橄榄树。据统计，每年采摘的橄榄约93％用于橄榄油压榨，其余则用于腌制橄榄果、制作橄榄皂和橄榄木雕。

巴勒斯坦民间组织统计显示，橄榄加工占据当地食品加工业的近70％，而橄榄相关产业则占当地GDP总量的约14％。橄榄树经济是巴勒斯坦经济中不折不扣的基石。

种植和采摘橄榄对巴勒斯坦人而言，已经超越了一份简单的生计。他们在树下长大，跟随爷爷奶奶、父母兄弟种树、浇水、收获，年复一年。这种树种生命力极其顽强，在少雨贫瘠的巴勒斯坦土地上可以存活几百年。一代又一代巴勒斯坦人也似乎继承了橄榄树坚忍顽强的性格，并随着耕种与收获，将这样的精神传承下去。

“橄榄树看护人”隔墙兴叹

曼苏尔骄傲地称自己的职业为“橄榄树看护人”。可如今，看护自己的橄榄树对曼苏尔来说变得越来越困难，甚至前往橄榄园看上一眼都成了奢望，全因那片曼苏尔成长、玩耍、耕耘的土地被隔在高高的水泥墙的另外一侧。

2000年起，以色列以阻挡巴勒斯坦袭击者为由，开始在约旦河西岸修建隔离墙。绵延近700公里的隔离墙将巴勒斯坦村庄分割得支离破碎，把千千万万名像曼苏尔一样的农民的土地隔在了墙外。

为了照料他的橄榄园，曼苏尔没有别的办法，不得不一次次向以色列方面申请许可，才可以跨越隔离墙。在隔离墙修建之前，曼苏尔每天早晨7点都会准时骑上毛驴，只需不到10分钟就能到达橄榄园。而现在，即便得到许可，老人也必须在一堵以军控制的铁门前，接受安全检查，才可以穿越到隔离墙的另一侧。

去年的橄榄收获季，曼苏尔一家多个成员进入隔离墙另一侧的申请被以色列以色列拒绝。无奈之下，曼苏尔的小儿子只得租用农用机械，快速收获橄榄。这样一来，曼苏尔一家人在一起收橄榄的传统不得不画上了句号。

隔离墙不仅对巴勒斯坦人的出行造成严重限制，以色列还在修建的过程中侵占了不少巴勒斯坦土地。当曼苏尔第一次得知以色列将在他的住所和橄榄园之间修建隔离墙时，老人以为自己再也无法照料耕种了七八十年的农田，沮丧、难过之感溢于言表。

为了抗议以色列以修建隔离墙为由侵占自己的土地，曼苏尔曾多次在以色列法院起诉，但全都石沉大海。

被逐渐破坏的橄榄树经济

然而，曼苏尔一家还不是最不幸的，至少他们的橄榄园还在，橄榄树还可以每年开花结果。

国际慈善机构“乐施会”统计显示，以色列从1967年第三次中东战争占领约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带以来，一共拔除了大约80万株橄榄树，平均每年损失达1230万美元（1美元约合人民币6.77元）。

以色列当局侵占巴勒斯坦土地、限制巴勒斯坦人出行，以及犹太定居者们大量破坏橄榄树、袭击巴勒斯坦农民的行为让当地人苦不堪言。仅以2015年3月为例，约旦河西岸南部城市希伯伦附近一村庄的巴勒斯坦人刚刚栽种了1200株橄榄树苗，一个月之内就被定居者偷走1100株，另外100株被连根拔起，遭到致命破坏。而这1200株树苗是20个巴勒斯坦家庭全部的收入来源。联合国人道事务协调办公室的报告称，仅2015年上半年，就有8200多株巴勒斯坦人的橄榄树被连根拔掉。

眼下，曼苏尔或许不用担心自己的橄榄园被以色列完全清除，但橄榄园周围越扩越大的一个个犹太人定居点让老人充满恐惧。一旦以色列侵占巴勒斯坦土地的政策持续，曼苏尔的橄榄园就有可能在将来成为另一条高速公路或另一个购物中心，老少几代人在橄榄树下收获的情景也将变成下一代巴勒斯坦人逐渐模糊的记忆片段。